昭昭刚从地铁站出来,就被拿着健身传单的小伙子围起来,她盯着手机头也不抬地摆摆手,一个很随意的右拐走出了传单哥们儿的围追堵截。
即使隔着老远,我也知道小伙子们的台词:“美女,游泳健身了解一下?”
但,可能因为我顶着一张扑克脸的缘故,发传单的伙计们不怎么搭理我。自带让周围温度降低十度的被动,杵在那里等了二十分钟的我,没有地产公司和健身房的兄弟们愿意来亲切关怀一下,没有人上来叫我:“帅哥!”
我就站在那等着,看看天上的云,再看看不远处楼盘的招商处被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像过节一样,门口摆了十八个花篮,帅帅美美的地产中介们络绎地领着潜在客户进入楼盘,也有看完的男士女士们从里面出来,走进停车场,或者从我身旁经过,进入地铁站。九月的风略微凉爽一些,虽然有点自恋,我觉得站在那里我就是一道风景,在哪里我都是风景。
还用QQ那会儿,昭昭还在人民大学念本科,经常去学院给他们安排的工作室学习或者发呆,偶尔我们会聊两句,但是不多。断断续续得知她美术艺术生的身份,所学的专业,在人民大学某社团的职务,以及在高考集训期间似乎喜欢上某个男生可最终意难平的事。
她在QQ空间里写道:“喜欢一个人,似乎就会想变得和他相似。”
本科毕业之后,昭昭来到利兹读设计方向的研究生,同一个公寓里的英国人很多,“这些英国人都很穷的,喝三磅一品脱的啤酒,打桌球要一起凑钱才能凑和凑和”,去酒吧玩都要挑有特价活动的时候,年轻的时候大家都是钓丝,依然可以玩得很嗨。
疫情开始之后的二月,学校依然开课,昭昭却不去上课了,开始严格的自我隔离。公寓里的老外们依然喜欢开轰趴,人流量太大了,玩起来也没法带口罩,人家也不乐意戴,这在已从国内得知疫情严重性的昭昭看在心里,她在三月之前搬出去一个人住。这个时候已经陆续有在英留学生回国,机票供应变得紧张起来,可昭昭读的是一年制研究生,在八月毕业前她不能回国。
她屯了很多大米和其它食物,一次两三个月的量,全都是网上购买的,物流人员放在门口离开后,再去拿。几个月的时光里,昭昭没有出过一次门,对着一张电脑屏幕,渡过了上课与下课时的冬春夏秋,会用软件修图,会趴在ipad上画画,也会打开战舰世界,再去玩几盘英雄联盟。独在异乡为异客,有孤独,有苦闷,有学业压力,有无法出街行走的乏力,也有黑暗中的微小希望和对未来的生活的美好憧憬。
在这样的混乱中,昭昭长胖了。
很多人都说自己喝咖啡了会睡不着,可即使晚八点喝,我依然能在十点半前入睡。在这个初秋的傍晚,我点的是一杯热美式,昭昭点的是热巧克力。我坐在面对着窗外的方向,这样从左往前到右,视野一览无余。我也没有改掉我的臭毛病,东瞧瞧西看看。
“我还是想从事和插画有关的工作。”
疫情打断了昭昭去爱丁堡继续学习一年的计划,回国后想要工作的地点还没有选好,可工作方向她已经定下来,学过那么多年美术,还是最喜欢插画。
“就和看书写作一样,画插画的时候,你在一张白布上创作,在这一片小空间,你是自由的,你是自己的神。”
“可是我需要先完成一些小目标,我现在还不行。”
高考的时候,昭昭妈妈给她定的目标是清华美院,妈妈担心文化课的成绩不够,总是对她耳提面命,后来成绩出来,文化课成绩是超出的,可专业分差了点,进了人民大学,妈妈很不开心。和一部分那个时代成长起来的父母一样,妈妈们喜欢先定一个自己喜欢的目标,不管孩子们喜不喜欢,然后用各种方法让孩子们承认妈妈们的目标是最好的,再后在孩子们无法达成目标的时候暗示他们不行。久而久之,即使目标对了,也还是先觉得自己是不是还缺点什么。更多的时候,我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们没有制定过自己的目标。
和昭昭聊天的时候,我老是想鼓励她,你可以的你可以的,话到嘴边有点说不出口,如果是很久以前我会想从语言上说服她是什么都是可以的,无论怎样什么都是可以的,可我现在学会了闭嘴,漂亮的话讲出来总是很容易,可谁能真正体会这份谨小慎微自我怀疑背后无处安放的自我。闭嘴的结果就是,要在这里写出来,这说明我的嘴还是不能自由闭合,可这没什么关系,这个目标一定能实现,这是我的目标。
第十四号台风“鸿灿”于昨日上午八时在距离日本鹿儿岛东南方向约一千三百六十公里的西北太平洋上生成,上海的云层也变得低沉起来,低压压一团团略过建筑物的上空,也因为很低,高处的云与下处的云叠在一起,拉伸出了无与伦比的立体感,如一座座天空之城,久石让的音乐响起来来,太平洋的海风从日本吹到苏州河。
昭昭回到家后给我发信息,说她感觉自己还是正常人的范畴,可妈妈表示她快成死胖子了。
半个小时前给老Q发信息,问他当奶爸感觉怎样,老Q说:
“有家真好。”